多莉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只覺得渾身酸痛。

不用睜開眼睛，她就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妙。陰暗的風聲，不間斷水珠滴落在石頭上發出的聲響，還有那股若有似無的惡臭。

她猛地睜開眼睛，從水中坐起，馬上又因為劇烈的頭疼閉上了眼睛。

發生了什麽？她現在在哪？還在哥譚嗎？還是說水流會直接將她送到倫敦？

她嘗試直起身子，卻遺憾地發現右腿已經完全失去知覺，雖然還安在她的身上，但她無法控制這條看起來還能用的腿，只能用另一只腳拖著這只觀賞性腳，在這看起來像是地下洞穴一樣地方，做著如此滑稽的事情。

而且糟糕的是，她不僅在急流中丟掉了靴子，還感覺自己的體溫有點偏高，或許生病了，但她不覺得能在一個地底下找到一個醫生為自己看病。

她現在迫切地需要回家，只有在那個魔術工房裏，她才能夠為所欲為。

一開始多莉以為，水流將她送到這裏是因為她的魔術工房就在附近，但很快她便意識到這是一個錯誤。

在這空曠的地底世界，或許是多莉實在是太過虛弱，她能夠十分敏銳地感受到在那股惡臭之下，被掩蓋的一絲芳香。

那是屬於她自己的魔力。

該死的，那個羅伊德到底都做了些什麽，怪不得那個羅賓對她簡直恨之入骨，她簡直都要感同身受，甚至想為他鼓掌。

就是說如果在她來之前，能先把那位羅伊德教訓一番她會更高興的。

不過也多虧此只剩下多莉一人，她才有空靜下心來思考羅伊德究竟是誰。現在的她擁有的只有猜測，沒有任何可以支撐的證據，她並不想做出魯莽的判斷。

她又想起了那句話。

男孩叫做羅伊德。女孩叫做多莉。

閉上眼睛又睜開，多莉拖著這具沈重的身體向魔力來源走去，但很快她就意識到現在自己的處境十分危險，不遠處有兩位看起來像是守衛的人蹲守在一扇金屬制的門前，手中的武器她沒見過，但能猜到不會比她家裏的那些玩意差勁。

看來今天不是一個適合探險的日子。

她還是需要先回家。

重新走回醒來的那截流水之中，冰涼舒適的水流能舒緩小腿上的不適，她順著水流、順著那股不知名的指引，毫無目標、卻又足夠堅定地向那唯一的指路標走去。

不知道在這地下世界走了多久，終於多莉停在一處直立的梯子前。

或許從這裏上去她就能回家了。

可問題是，她需要從這裏上去。

她能感受到現在因為失血過多導致身體發燙，這就是魔術的另外一處缺陷。她能夠在自己健康的時候治愈別人，卻不能在自己受到傷害時為自己治療。

使用魔力治療一個人，首先需要魔力。但多莉現在此時連體力都所剩無幾，更別說那縹緲的魔力，可能就連之前她醒過來的地方，空氣中殘存的魔力都比她現在充足。

但她別無選擇，只能一咬牙用那被羅賓幾乎打殘的了雙手，上前握住冰涼滑膩的橫桿，閉上眼睛暗示自己。

這沒有什麽大不了了，你只是在做一個很簡單的身體鍛煉。

剛開始爬梯子時她還能感到疼痛，每向上抓一次橫桿她就不得不停下來大喘氣休息一下，不是說這具身體不行，僅僅是因為太疼了。

或許讓原本的羅伊德來，那個家夥能閉著眼睛兩秒鐘就爬到頂端。但從小被呵護長大的多莉做不到，她只能一邊生理性流淚一邊咒罵那個該死的羅伊德，再一邊頂著她從未忍受過的痛苦向上爬。

這是羅伊德種下的惡。

所以這是她應得的果。

到後來她已經幾乎感受不到疼痛，只能機械地向上攀爬。她不知道花了多久時間，總之當她終於用腦袋挪開蓋在出口上的下水道蓋時，太陽早就落了下去。

她吃力地將自己搬到地面上，再將蓋子合上。

老師一直是正確的，就像他說得那樣，或許魔術使們都是被幸運所眷戀的。空無一人的身後，就是她的家。

拖著疲憊的身軀，當多莉終於打開那扇房門試圖將自己摔回床上時，她聽到的第一個聲響就是理查德的大叫。

可憐的男孩。

多莉這樣想著，可她現在什麽都不想思考，她的眼中只有那張床，但體力已經支撐不了她走到那裏了，所以當她摸到沙發的時候幹脆將自己摔了進去。

看來這幾天傑森過得還是挺舒服的，多莉想。

因為這個沙發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就是天堂，柔軟、溫暖。

理查德看著消失了一天的多莉重新出現在家門口，還來不及開心就被對方的模樣嚇慘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倒在沙發上，但是他不敢上前觸碰。

就算他只是個小孩，也能看出面前這件事情不是他這個小孩能夠解決的。

他想起了傑森。

如果對方在的話就能夠處理面前這件事。經過這幾天的相處，理查德已經深刻意識到其實對方和自己一樣，只是一個脾氣稍微暴躁一些的普通人。

可是對方在早上回來時聽說多莉還沒回家，就又匆匆出門，也不知道去了哪裏，理查德不知道該如何聯系對方。

哦，可憐的理查德。

不好意思去脫多莉的衣服，小小的男孩只能先用熱毛巾將多莉裸.露出來的肌膚擦幹凈，他也看到那雙紅腫發黑的手臂，以及那道幾乎可以看到骨頭的小腿處的傷口，但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只能一遍一遍擦拭對方，同時也將對方的頭發掛在沙發靠背上。

他其實想把多莉搬到床上去，因為沙發已經在多莉那條濕漉漉的裙子下變得陰冷潮濕，但他搬不動多莉，只能將傑森蓋的毯子蓋到多莉身上。

或許他的動作不夠正確，但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

好在傑森像是知道多莉回來了一樣，沒過多久他就帶著一堆醫療器械惡狠狠地沖進房門，理查德都被嚇了一跳。

好在傑森對這種事情真就十分在行，他迅速清空那張矮桌並將多莉放到桌上，然後用那些不知道什麽材料的藥物塗抹在對方的雙臂上。

麻煩的是右腿處的刀傷，傷口很深，但好在沒有被感染，僅僅是一直在以極低的速度流血。麻利地撒上止血藥和止疼藥，同時用新買來的紗布將那截小腿一圈圈包裹起來。

其餘臉上和胳膊處的劃傷也被他用碘酒消毒並貼上了幹凈的紗布。

雖然多莉的傷口實在是嚴重，實際上對方現在的樣子其實已經比傑森想象中實在好太多了。

“理查德，你給我去浴室拿條毛巾，我需要把這條該死的裙子卸下來。”傑森已經開始習慣使喚這個男孩，但這一次顯然沒有立即得到他想要的回應，“你還不快去拿？順便再拿件衣服來。”

“……啊，哦。”

可憐的男孩大概猜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了，紅著臉跑去了浴室，再去衣櫃裏找了條傑森買的睡裙，閉著眼睛遞給傑森。

“……該死的我是在治療，不是在犯罪！”

即使嘴巴上在抱怨，但傑森手上的動作不停，先用新買的電吹風吹幹了對方那抹布一樣的長發，換上幹凈的裙子，再將其扔回床上。做完這一切後傑森才深刻意識到，他們之間原來的關系絕對沒有現在這麽美好。

他被這個女人揍了整整四拳！他臉都腫了！多莉甚至還會用那條沒受傷的腳來踢他。

草！

“你知道姐姐發生了什麽嗎？”

整件事情結束後，傑森坐在桌子上盯著沙發在想要不要重新去換一個新的沙發時，理查德才在他背後小聲問道。

這個小鬼從來不會在多莉面前叫她姐姐。

“誰知道呢，不如等她醒了以後直接去問她。”

傑森最終還是懶得換掉這張沙發，在為理查德做了一頓晚飯後就將自己摔進了那張略帶濕氣的沙發。

可能是因為太久沒睡的緣故。

畢竟他昨天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和企鵝人進行了有關哥譚地下勢力分布及兒童治安管理的深入交流，期間見過一次多莉，不過那時候的她看起來游刃有餘所以也沒多管，誰知道早上出去一打聽才知道。

那個傻子在今天淩晨被羅賓扔進了凱恩海峽，因為羅賓認為她是這次兒童失蹤案的主謀。

哈，傑森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甚至笑出了聲。哦，他真的笑了，還笑得好大聲，仿佛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然後他就像個白癡一樣騎著摩托車繞著哥譚的海邊從白天轉到晚上。直到從被他黏在門外的竊聽器裏聽到多莉自己爬回了家。

他確實是有點累了。

這不是一件好事。

理查德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不僅多莉發著高燒昏迷不醒，就連房間裏的另外一位靠譜房客此時也縮在沙發上，眉頭緊鎖，不斷有囈語從他口中冒出，仿佛在做一場噩夢。男孩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摸對方的額頭。

溫度不比多莉的低。

理查德的心涼了半截，雖然之前他有向多莉保證過，絕對不會一個人出門，但現在整個屋子裏還清醒的只剩他了。

可憐的男孩只能從廚房裏找到一些之前被傑森藏起來的錢，小心翼翼趁白天人多時去藥店買了些退燒藥。

想要給一個沒有意識的人餵藥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更不要說動手的人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再加上理查德見證了這兩位之前在被治療時都會下意識去毆打對方。

他做好了被毆打的準備。

但事實上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多莉的肌肉是放松的，理查德只是稍稍擡起對方的頭，她就睜開了眼睛，模模糊糊地擡起被紗布裝扮的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藥片和水，一口吞下後搖搖晃晃又睡了去。

傑森那裏更是簡單，理查德只是將藥片放在嘴邊便被對方吃了下去。

意料之外的順利。

沒有人燒飯，理查德只能回到最開始吃麥片的日子，不僅要泡自己的麥片，每天還要冒著被挨打的風險將自己泡好的麥片餵給那兩位看起來武力值過分優秀的患者吃。

但好在他的努力是有回報的，至少在兩天後的早上，理查德從多莉身邊爬起來後，看到已經坐在沙發上的傑森，一臉凝重地盯著面前的矮桌。

“啊，大哥哥，你恢覆了呀。”

理查德小跑著試圖撲到對方的身上，這是之前他一直會做的事情，傑森通常會惱火但不會做出實質性的動作來阻攔他。

但今天不一樣，傑森看著爬到自己脖子上的小鬼，湛藍色的眸子中是他自己也不理解的情感，他幾乎想要把那個小鬼從自己身上摔下去，但馬上他就抑制住了自己的憤怒。

“我需要出去一下。”傑森說。

“誒，那你還回來嗎？姐姐還在發燒。”理查德很會看人眼色，他不知道緣由，但是十分清楚現在的傑森正處於一股非同尋常的怒火中，於是他乖乖從對方身上爬了下去，“你要離開我們了嗎？”

這無辜的語氣只會讓傑森更加惱火，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甚至覺得現在的自己就是一頭野獸，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房間。

於是他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斜眼瞄過還趴在床上睡得毫無知覺的多莉，看起來對方只是在賴床。但他早上確實摸過對方額頭，發燒的溫度絕對不低。

換句話說，按照這個溫度燒下去，真的會變成傻子。

但傑森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這些了，他現在只想去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發洩一番。

他.媽的他找回那之前缺失的記憶了

草。

“媽的，別煩老子！”

傑森一掌推開面前的理查德，甚至等不及走樓梯，直接踩在床上從窗戶翻了出去。

他需要發洩。

他需要冷靜。

他需要時間。

而且他不能放任恢覆了記憶的自己和多莉待在一個房間，他.媽.的他真的有可能會控制不住自己去殺了那個混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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